髫龀,南垣规训 原文及翻译
原文 李士谦,字子约,赵郡平棘人也。髫龀丧父,事母以孝闻。母曾呕吐,疑为中毒,因跪而尝之。伯父魏岐州刺史瑒,深所嗟尚,每称曰:「此儿吾家之颜子也。」年十二,魏广平王赞辟开府参军事。后丁母忧,居丧骨立。有姊适宋氏,不胜哀而死。士谦服阕,舍宅为伽蓝,脱身而出。诣学请业,研精不倦,遂博览群籍,兼善天文术数。齐吏部尚书辛术召署员外郎,赵郡王睿举德行,皆称疾不就。和士开亦重其名,将讽朝廷,擢为国子祭酒。士谦知而固辞,得免。隋有天下,毕志不仕。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口无杀害之言。至于亲宾来萃,辄陈樽俎,对之危坐,终日不倦。李氏宗党豪盛,每至春秋二社,必高会极欢,无不沉醉喧乱。尝集士谦所,盛馔盈前,而先为设黍,谓群从曰:「孔子称黍为五谷之长,荀卿亦云食先黍稷,古人所尚,容可违乎?」少长肃然,不敢驰惰,退而相谓曰:「既见君子,方觉吾徒之不德也。」士谦闻而自责曰:「何乃为人所疏,顿至于此!」家富于财,躬处节俭,每以振施为务。州里有丧事不办者,士谦辄奔走赴之,随乏供济。有兄弟分财不均,至相阋讼,士谦闻而出财,补其少者,令与多者相埒。兄弟愧惧,更相推让,卒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谦牵置凉处饲之,过于本主。望见盗刈其禾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尝执盗粟者,士谦慰谕之曰:「穷困所致,义无相责。」遽令放之。其奴尝与乡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其喉,毙于手下。震惶惧请罪,士谦谓之曰:「卿本无杀心,何为相谢!然可远去,无为吏之所拘。」性宽厚,皆此类也。其后出粟数千石,以贷乡人,值年谷不登,债家无以偿,皆来致谢。士谦曰:「吾家余粟,本图振赡,岂求利哉!」于是悉召债家,为设酒食,对之燔契,曰:「债了矣,幸勿为念也。」各令罢去。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谦,谦拒之,一无所受。他年又大饥,多有死者,士谦罄竭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将万计。收埋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粮种,分给贫乏。赵郡农民德之,抚其子孙曰:「此乃李参军遗惠也。」或谓士谦曰:「子多阴德。」士谦曰:「所谓阴德者何?犹耳鸣,已独闻之,人无知者。今吾所作,吾子皆知,何阴德之有!」 士谦善谈玄理,尝有一客在坐,不信佛家应报之义,以为外典无闻焉。士谦喻之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高门待封,扫墓望丧,岂非休咎之应邪?佛经云轮转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佛道未东,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褒君为龙,牛哀为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之谓邪?」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而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士谦平生喜为咏怀诗,辄毁弃其本,不以示人。又尝论刑罚,遗文不具,其略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损益,无为顿改。今之赃重者死,是酷而不惩也。语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谓此罪宜从肉刑,刖其一趾,再犯者断其右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盗宜黥,又犯则落其所用三指,又不悛下其腕,无不止也。无赖之人,窜之边裔,职为乱阶,适所以召戎矣,非求治之道也。博弈淫游,盗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则可。」有识者颇以为得治体。 开皇八年,终于家,时年六十六。赵郡士女闻之,莫不流涕曰:「我曹不死,而令李参军死乎!」会葬者万余人。乡人李景伯等以士谦道著丘园,条其行状,诣尚书省请先生之谥,事寝不行,遂相与树碑于墓。译文 李士谦,字子约,是赵郡平棘人。幼年丧父,因侍奉母亲孝顺而闻名。十二岁时,北魏广平王元赞征召为开府参军事。后来母亲去世,服丧时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后来)赵郡王高睿以德行科举荐他,他借口有病而不接受。和士开也看重他的名望,要劝说朝廷把他提拔为国子祭酒。士谦知道后,竭力推辞,得以作罢。 李家是豪门旺族,每年到春秋两个社祭日,一定举行大宴,竭尽欢乐,人人大醉,喧闹不堪。曾经有一次在士谦住所聚会,面前满是丰盛的食物,士谦却先为堂房亲属摆出了黄米,对众人说:“孔子称黄米为五谷之长,荀卿也说吃东西先吃黄米髫龀、小米,古人所崇尚的东西,难道能违背吗?”老少都严肃起来,退席后相互说:“见到君子以后,才发现我们这些人的道德不够高尚。”士谦家里财富很多,对待自身很节俭,常常致力于救济施舍,家乡有无力办丧事的人家,士谦就赶过去,缺多少供应多少。有兄弟间分财产不均,以致互相诉讼的,士谦听说后,就拿出自己的财产,补给分得少的,使他和分得多的相等,兄弟惭愧恐惧,相互推让,终于成了善人。有一次别人的牛闯进他家田里去,士谦把它牵到荫凉处饲养,比主人饲养得还好。望见有人偷割他家的庄稼,他就不出声地躲开。他家的僮仆曾经捉住偷他粮食的人,士谦安慰那人说:“穷困使你这样,再没有责怪你的道理。”叫人马上将其放了。 后来李士谦拿出几千石粮食借贷给同乡人,正赶上收成不好,借贷人家无法偿还,都来表示道歉。士谦说:“我家的余粮,本来就是打算救济用的,哪里是为求利的呢!”于是叫来所有的借债人,为他们摆设酒食,当着大家烧了借契,说:“债了结啦,请不要放在心上了。”让大家放心离开。第二年大丰收,借债人家争着来偿还,士谦拒绝了,一点也没收下。到春天,又拿出粮种,分给贫穷人家。赵郡的农民感激他,抚摩自己的子孙说:“这是李参军留下来的恩惠啊。”有人对李士谦说:“您的阴德多。”士谦说:“所谓阴德是什么?就像耳鸣,只有自己听到,别人都不知道。现在我所做的,您都知道了,哪里算什么阴德!” 开皇八年,士谦死在家中,当时六十六岁。赵郡的男男女女听说了,无不流着泪说:“我们这些人不死,反而让李参军死了!”参加葬礼的有一万多人,同乡人整理了他的事迹,到尚书省请求给他一个“先生”的谥号。事情后来被搁置不提,于是大家共同在他的墓前树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