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天的散文(鲁北平原的冬天)
大散文|鲁北平原的冬天
作者 崔洪国
“鸿迹偶曾留雪渚,鹤情原只在芝田。他乡未若还乡乐,绿树年年叫杜鹃。”又是深冬了,马上就有暴风雪来临,冬天还是一样的冬天,但鲁北故乡的风景已经是不一样的风景了。
——题记
一
“久客怀归思惘然,松间茅屋女萝牵。三杯桃李春风酒,一榻菰蒲夜雨船。”手握着一卷乡情的散文,司马中原那句话发自肺腑的话轻轻敲打着我的心扉,“回首数十年,春也没春过,秋也没秋过,童稚的真纯失却了,只换得半生白白的冷。一刹间,心中浮起人生几度月当头的断句来,刻骨的相思真当催人老去么?”风吹枯草断茎,雪月松涛无声,在清冷的夜里,倘若独对了半轮残月,听闻冬夜的岑寂从无边的旷野里漫漶着席卷而来,那样的断句真是很能触发人灵思的弦。一个新的季节跋山涉水姗姗来迟的时候,我梦里醒转,又很想念故乡鲁北的冬天了。
节气已经是小雪了,晴空有暖阳扑面而来,依旧能感觉到一些温煦和暖意,这个冬天的寒冷还没有真正开启,“强寒潮天气即将来袭,强降温+大风+雨雪天气上线”的新闻已经刷爆了头条和热搜榜。有的地方的气温会出现断崖式“大跳水”,烟台和威海这些每年冬天的雪窝子要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今年的寒冬真要来了。前几日一直淫雨霏霏,每天从早到晚都被如烟似雾的幻境笼罩着,关在屋里的人们从高楼的窗子望出去,不约而同的盼望着雾霾快点散去,天空响晴响晴的,一片一片洁白如棉的云朵从蓝晶晶的高天飘过,虽然冷,也裹挟着寒冷的北风,但冷得冰寒彻骨,冷得冰清玉洁,那才是我印象里北方深冬所有的真实叙事。在这场寒冷来临之前,我还顾虑重重,以为这样清朗的冬天成为季节的限量版,只能到回忆中去寻觅了呢,想不到,在千呼万唤中,她还是来了。
这个冬天来的时候,依然如穿越了万水千山,是否捎来了鲁北故乡的讯息,需要我把那风和光抒写的信笺展开来,细细品读着,去品悟和发现那文字里含着的深情和故乡冬天的蛛丝马迹。虽然隔着不是千山万水,但因了这让人疲倦的疫情,我也是有好长的时间没有回过故乡鲁北的老家了。“你是放在天上的风筝,线的另一端就是牵系着心灵的故乡的一切影子,惟愿是因为风而不是你自己把这条线隔断了啊!”故乡的平畴和原野,即令是风,也不能把相思的线隔断,要不我怎么还能对着那一轮晓风残月,独自深念着乡土的风物和人情呢!在这深冬来临的时刻,这样的相思更让我茶饭难思了。
二
我望着窗外,小区里几天前还是黄叶斑驳,红叶深深,一派北国江南的绮丽和多彩,那一脉山岭,从上往下是绿的松涛,在山的最顶端是一排落光了叶子的杨树,兀自挺立成在深冬站岗放哨的哨兵,在冬天的号令中,迎着风,迈着整齐的步履,才几年的时间,那些杨树就亭亭玉立,长成一山的风景了。顺着绿色的松涛下来,是在山的护坡密植的银杏、紫叶李和法桐、加拿大红枫,那是一脉山川地质贫瘠的地方,幸亏是向阳,每天都不缺阳光的滋养,万物生长靠太阳,那些银杏和法桐、红枫生得那般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生命力也真是够顽强的。前几天,从窗子望出去,我目不转睛地看过那些绿的松涛下面靠近山脚和山脚护坡处漫山遍野的红,如今在深冬的行进里,那些红都落尽了,只有那些绿的松涛依旧那般的翠绿和斑斓,那些铅华落尽的银杏、法桐、红枫已然是用遒劲的枝干和树条迎候着季节的深冬了,就如鲁北故乡那些挺立的杨树、槐树一般,也早已融汇到寒冬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清流之中,蕴蓄着过冬和来年春天的力量。
是呢,寒流过隙,鲁北故乡的亲人们开始为这个冬天做些积蓄了。冬天的积蓄就如同这一家过日子积攒存蓄一些收入,从中打出些零花开销,有了存蓄,这心里才不会七上八下,急需的时候手忙脚乱,不凑手了如失了魂魄一般,多多少少积蓄一些过冬的物什,内心就不惧这个冬天的严寒了。父亲和哥哥会劈一些干柴。那些干柴有不少是我从村外的路上和村后的树园子捡回来的。鲁北平原的乡路上最多的是两排一眼望不到边的杨树,有很多是速生杨,长势快,不少杨树在乡路上多年了,都有一人多粗,那些杨树每年辞旧迎新之际,都要脱落无数枯萎的枝干,有的是队里的社员修剪的时候剪下来的,横七竖八在路上和边沟里,很快就被村里拾柴的乡亲拾干净了。
我跟着哥哥和姐姐在平原的乡路上捡过无数的杨树枝。村后的园子是村西片我们崔刘两家共有的一片树林,种满了杨树、槐树、柳树和榆树,那里和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一样,也是我和同伴的童年乐园。在那些寒冷的冬天里,太阳虽然少了夏日的余威,但光线依然很强很热烈。树的叶子都落光了,有干透的树干被太阳晒皲裂了,北风一吹,从树上折下来,我们就坐在光秃秃的墙头上,看着那些树干从树上落下的情景,傍晚回家,顺带把那些枯干带回去,和从乡路上捡回的枝干堆到一起,晒干索了,父亲和哥哥先是用锯条一段一段锯断锯短了,再用刀一截一截劈开,一堆堆在墙角,一个冬天就不用发愁了。每家每户的烟囱里从早到晚升腾起袅袅炊烟,都是那些干透的枝干在灶膛里静静燃烧着,在深冬里发着温暖的光和热,那是鲁北平原特有的风景。
三
院子的当中央是用篷布围着的棒子。那些棒子都剥了皮,在冬天的暖阳里晒干爽了。很多的棒子在深秋时节就被农人们搓出了粒,晒干了装到瓮里了。晒干的棒子骨头是最耐晒的柴禾,火旺,有劲,老家鲁北的妇女都很喜欢烧棒子骨头。有碾那会,棒子粒碾成了棒子面,做饭的时候,白菜叶炝了锅,放点干豆腐和粉条,倒上水,烧着棒子骨头,水开后和一点棒子面放里面,那是鲁北平原的人们冬天最爱喝的咸粘粥,味道像极了济南的甜沫,但比甜沫味道更纯正,到如今都是北方人冬天面汤的首选。鲁北平原的人们很讲究,冬天能够把那些棒子在院子里垒成精美的艺术品。圆圆的,周围用铁丝套拢着,一个一个可爱的棒子发着金灿灿的光,真得如黄金一般,让冬天的农家小院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情趣。晴天的时候那些棒子就在太阳的光里裸露着,美滋滋地晒着,与冬天对着话。有雨雪了,父亲和哥哥就给那些棒子蒙了一层篷布,暖暖的,也是冻不着,淋不着,和暖屋子里的人们享受着一样的待遇。
白菜、地瓜、萝卜是要存储一些的,一个冬天这么漫长,不存点菜蔬是不行的,再说了,一个冬天跨着一个年,不仅冬天人们都猫在家里,粮食和菜蔬消耗多,过年从腊月二十三到出正月十五,前后也是近一个月的时间,吃穿用度的耗费是很大的,家里人口多的,都要在入冬多存储一些能够存得住的白菜、地瓜、萝卜。我刚刚写过一篇《大白菜的冬天》的美文,详述了鲁北平原的人们在冬天储存大白菜的情景,那是我小时对故乡最深刻的记忆,就在一棵大白菜的生命周期里。鲁北平原的乡亲们大多喜欢把大白菜堆在院子里,靠着黄澄澄的棒子,一来吃的时候好取,二来便于晴天之际,把盖着白菜的棒子秸挪开给棒子晒晒太阳,保持白菜水分和养分的充足。
地瓜和萝卜就不一样了,地瓜和萝卜容易干,水分散发快,而且地瓜和萝卜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容易发芽。所以在鲁北的老家,冬天的地瓜和萝卜要存到窨子,也就是地窖里。我记着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入冬后都要掏窨子,有的是在自己的场院里,有的是在南坡的地里,有的是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每家的窨子大约有三米深,长宽各五米,两米的样子,上面都用木棍搭了架,蒙了棒子秸,向下顺了一架梯子,把地瓜和萝卜一提篮一提篮的送下去,摆齐整了,窨子里暖暖的,地瓜和萝卜就和在温室大棚里一般,风不着,雨不着,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下去取,取上来都汪鲜汪鲜的。我和伙伴们捉迷藏的时候,经常会躲到自己的窨子里,馋了就啃一块地瓜,甜甜的,在窨子里候着,上面的伙伴实在找不到了,就冲着空旷的场院喊着“出来吧,我们找不到了!”我就从窨子里爬出来,在伙伴们的呀咦中一起奔跑在冬天无边的田园。
四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鲁北的冬天同样有着让人神清气爽的诗和远方。在你怀乡怀旧的幻影里,鲁北故乡的冬天也是情深意切,禅意绵绵的。有了劈柴、粮食、蔬菜的积蓄,一个寒冬还能有什么让人忌惮无助的呢,不就是冷一点,天短夜长一点嘛,乡亲们这心里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已的了。出去看看,鲁北故乡的人们喜欢在冬日的街角晒晒太阳,九叔在隔街他家的墙角立着,抄着手,身后是青砖的墙,九叔家的奶奶坐在高脚的撑子上,满脸皱纹在温暖的阳光里舒展着,九叔一下一下给奶奶揉着肩,用梳子梳着奶奶满头的白发。
秋华、红亮、红军、我和五叔家的几位哥哥在村中间的氨水池上用粉笔画了五子棋盘,有风从村外的平原和树林吹过来,阳光依旧是暖暖的,我们在温热的阳光里聚精会神的走着棋子。我们刚从村庄后面的树林里过来,刚从捉迷藏的北坡和窨子里出来,近旁的院子里依旧有父亲和哥哥劈柴的声音,村子的上空又有炊烟在升腾着,远处的五叔向着我们走过来,九叔缠着家里奶奶的胳膊一步一步挪移着向着我们在的地方走过来,再后来,我家里卖菜的三哥骑着车子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去,四哥推着做木匠的工具车子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们言说着隐没在冬天的暖阳里,这是鲁北平原的冬天,这是我深梦里故乡鲁北的冬天。
“鸿迹偶曾留雪渚,鹤情原只在芝田。他乡未若还乡乐,绿树年年叫杜鹃。”又是深冬了,马上就有暴风雪来临,冬天还是一样的冬天,但鲁北故乡的风景已经是不一样的风景了。母亲、父亲、四哥早就走了,三哥还在走街串巷卖菜,大哥打过来电话的声音也很显老了,在深冬忽然的想家里,我这一晃也是四十多年过去了。童年故乡放摇篮的地方,生我养我的那方热土,依旧如一个不容分说的磁场,魂梦牵萦地诱引着我的思想。
昨夜无眠的守候里,我披衣而坐,倚着窗台的栏杆,远处灯火闪烁,夜色阑珊。早晨起来,窗外是金色的阳光,隔着我一米的样子,一场暴风雪正在来的路途上,从梦里醒转的我,又很深沉地想念起我鲁北平原的故乡,想起那些棒子、白菜、劈柴、萝卜、地瓜和晒在墙角的慈祥的面庞,想起深隐在平原上的村庄和正袅袅升起的炊烟,真想回到那个村庄去,看看那间让我时常失眠的老屋。“好几十年过去了,这间屋子的一切细枝末节竟然都还储积在脑海的最底层,一见面就全翻腾了出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注:图片来自网络!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写作学会散文评论委员会委员,济南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寻找灵魂的牧场》《与海阳最美的邂逅—崔洪国散文精品集》长篇非虚构纪实作品《列车前方到站徐家店》《胶东散文十二家.崔洪国卷》,在报刊、媒体、平台发表散文、书评4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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